Other Recent Articles

历史的拐点 时代的瞬间

By my queenstown on Thursday, April 7, 2011 with 0 comments

女皇镇,一个曾经响亮过的名字,一座曾经峥嵘过的市镇。它,库藏着我几许逝去的青涩与梦幻,还有半生兜兜转转的精彩录像。然则,就像人一样,在时空之淘洗下,它会由激越、繁茂,渐趋向沉潜、恬静;从前可能是傲视群伦的‘新宠’,但天长日久的,它必也会显现出斑驳与衰老,以致被后来者居了上,甚至只配存入“情感记忆”的栈房里。见闻及此,不免浮想联翩,唏嘘难已,心弦激荡。

就这一激荡,竟让封存已久之记忆,仿似遭截流的潮水般,一经开了闸,遂即哗啦啦地奔泻而出,咋也难以挡阻。……

六十年代初始,新加坡社会依然处于波谲云诡之秋,各类抗争此起彼伏。即使身为莘莘学子,亦难得靖心读书。那季节,时代的鼓声和校园的铃声总是交错在一块,让人无所适从,思潮澎湃。而早在五十年代,那些什么“反黄运动”啦、“五一三学生争取免役事件”啦、“福利巴士工潮”啦、“华校中学生罢课”啦……倒是令我这刚踏进中学之门的‘顽童’,也开始学会了观察与思考。惟其时的我,尚只配当个社会史的小读者,似懂非懂地,最多仅能在时局的门缝外,偷偷扫描上几眼,以填充脑子里的知识空隙。

Forfar House

整个中学生涯,兴许是我人生轨道之另一转折,亦系跟女皇镇结缘的启端。有几个中正分校(校址仍在金炎路阶段)的同学,便住在“新生”不久的女皇镇建筑群——著名的Forfar House(俗称:十四楼)附近几座七层高的组屋里。彼时的我,依然是匹难驯的野驹,除了上课时段,多数系“东奔西跑”的。今天到甲同学的家讨论功课,明天就搭住在乙同学的窝里夜宿,渐渐地变成了另类“翘家人”。迄至转入总校念高中(1960 年)后,由于身陷洪流中,特别是(1961年杪)“反华文中学改制”罢考那一年,高歌“今天不回家”更是破记录啦!而相反的,与女皇镇之接触倒越加频密起来。


1962年高三毕业后,曾怀过一丝上大学的梦想,乃先报读了教会学校修习英文;然则,没多长时间即迅速地遭一场人为大火给摧毁掉。那被烧光了的,当年就叫万基山(俗称:亚答万基,位于现在振瑞路斜坡上“和丰山”的隔邻 ),正是在下呱呱坠地之‘摇篮’,亦属青涩少年翻滚跌爬、吃喝拉撒过的‘巢穴’,更系中学时代曾经‘招兵买马、论谈国是’的‘老殿堂’,一下便这么没了。(时间点:1963年3月初的某日,我的二十岁生辰尚来不及过,不少‘个人文物’和几册‘私家日记’也无法抢救出来;吊诡处:那些曾经的左邻右舍,虽早已离散各地另起炉灶,却偶尔在些大街小巷或婚、丧场所,经常不期而遇,互问别后,缅怀的竟是那份依存的山村恋念情愫。)而身为林府之长子,尽管哀伤、失落、彷徨过,却又不得不拾掇起灾后疮痍的心境,义无反顾也无从选择地帮老爸分挑了重建家园的担子,一边拜师学些电工技术,一边兼教家庭补习。趣且巧的是,我的第一组补习:兄妹俩,居然就住在女皇镇十四楼的一间三房式单位内。至若交通工具,则系一匹在大火中幸运‘获救’(当天我正巧骑了它去上课)、后由老爸‘过继’给我的‘老爷’铁马。但跟我的学电‘课程’一样,只不及一年时间,即因改换另份工作所需,筹钱买了一辆簇新的中国(生产牌)‘铁骑’。它身高马大、年轻潇洒的,从此伴随我这主人闯了几乎半辈子天下。那可也是我当年的最爱呀!踩着它,我于女皇镇走南闯北,除了兼职教补习,还为该区的一个团体开办过(夜间)文化班——来听讲的多数系年轻女工和低教育者;而地址呢,恰巧就离ABC啤酒厂不远,亚历山大医院的对面。

虽然1963年后,我工作的地方是远在裕廊工业区的一家外资砖厂,但负责载送我往返的依然是那辆可爱的‘铁骑’,而捷径正好可从那时的中峇鲁(灾后‘新居’),穿越女皇镇沿着阿逸拉惹(Ayer Rajah)路直达裕廊工业区。那个年代,靠紧ABC啤酒厂一带应该是女皇镇最繁华的市区‘边陲’,住家、工厂、商店、咖啡座、街边摊贩栉比鳞次,医院也有一间,就是亚历山大医院。由于时常需途经亚历山大村ABC啤酒厂路段(那时交通圈还在),方能就近截取阿逸拉惹公路,遂顺道在附近的街边摊位蹓跶蹓跶,尤其轮值夜班时,总会停在一处卖印度羊肉羹配尖头面包的三轮车位前,先大快朵颐补充一下精力(当然,时而也会换换口味),再续程赶路。其时,这儿的夜市还挺热乎的,且软、硬件不一而足,因此,往来人流不绝于途。有时候,尚偶然会遇着些旧相好、“前学生”们,聊上几句别后的境况。其实,这里的村民绝大多数属中、下阶层,处事接物均温良、纯朴、敦厚,极富人情味。而我的众多莫逆之交亦皆散居于此。

讲实在的,无论是否因英女皇至此巡幸过,抑或为英女皇之登基而命名,女皇镇本身原就是个极其迷人的首善之域;与此同时,它也是个历届新加坡选举的“兵家必争之地”。(于焉,‘舞台上’的:“出将入相”戏码也就一直在重复搬演着。)惟其周遭环境既优美、安适,人文亦相当荟萃、多姿,交通又十分畅达,说地铁有地铁,要巴士有巴士,招德士有德士。至于中、小学也有好几所,还有图书(分)馆、华文报社、书店、百货公司、出版社、印刷馆、酒楼、电影院、车厂、庙宇、教堂、诊所等,几乎应有尽有。无怪乎,很多像我们一样的组屋住户,几十年啦,始终都不舍得他迁。一些曾在女皇镇寄居过的政治人物、社会名流姑且不提,单单我所熟悉的新华墨客、画家、演员就很不少,包括:(已故的)杨涌、雨青和翁翼,还有许锡勇、张挥、怀鹰、艾禺、馨竹、莫河、何必问、王振春、黄今英、刘培芳、梁文福、陈莉萍、长安人、张一、莫袅、许统泽……等数十名。瞧!多少艺文豪杰,尽云集此镇来;百般文气、几许艺才,皆为此镇添彩。他们当中,有些虽已迁走却仍三不五时地倒回头来怀旧、‘凭吊’一番。这就是女皇镇的魅力,女皇镇的风骚!它像似一位仪态万千的俏佳人,让人望一眼都要心醉咧!

历史的拐点总是充满吊诡。它时而朦胧,时而清晰,时而重叠,令人难以估摸。然则我觉得,它更似一部巨型之光阴动漫。当一页页慢慢精读时,你看到其细致的笔韵、线条;但于快速翻览后,所呈现在你眼前者,却是何其波谲云诡之立体场景。我与女皇镇的‘姻缘’,便是如此分分合合、千变万化的景观,可到终极呢,居然变成它的‘不二之臣’!

进入七十年代初,我依然绕不开这‘俏冤家’,又阴差阳错地进了太丰饼干厂与饼干为伍,续了几年的小镇‘旧情’。尔后,旋因‘避难’而暂时离开,去到偏远的蔡厝港农场跟猪狗、鸡鸭、花儿们相伴。一晃数载,待‘警报’解除后的八十年代,又从自我流放中复归‘故里’。以至于最终,女皇镇成为我修筑爱巢、再战文场的根据地——《赤道风》季刊这个‘文学婴儿’正是在此摇篮里诞生、长大的。(电光忽闪里,陡然联想起我的两段浪漫的初恋亦均发生于此镇,不禁莞尔了起来。)对了,差点儿遗漏的题外是,就在我定居史德林组屋后的九十年代中旬,正当组屋翻新的忙乱阶段,陪我出征了数十载的铁马竟于一夜间不明所踪,相信系遭‘顺手牵羊’而去,连警察也遍寻未获,害我悲愤相思了好长一阵子。

总之,世事多变。随着南洋商报社、ABC啤酒厂(连同那座地标式酒厂廊桥的消失)、新加坡纸品厂等的徙置,还有曾经“宠爱集一身”之十四楼、加上那群足以零售我少时记忆之大馆小铺的拆除,那些稍堪疗治文化贫血症之影院、书肆的相继凋零与易相,……诸多昔日的繁闹、丰姿、故事与失落,尔今尽皆成了历史的修辞和追记。诚惜哉痛也!另据考证:早年新加坡河的源头恰好即位于已然荒废多年之皇宫戏院门口,特此带上一笔,也算是给自己‘恶补’了一堂史、地课吧!

惟是,我苦恼:历史跟现实原本可以互相搀扶、并肩齐进的——就像其他文明古国那样,却不知为什么,我们的社会总是让历史屈服于现实的淫威之下;当作一介草民,我忧戚:将来从何拼贴起这曾经魅力无穷之市镇的零碎记忆;而身为文弱书生,我也无奈:往后只能在历史与现实的口岸间摆渡、默默泅。算了啦!我安抚自己:天既然要下雨,而发展又是规律,那就冷眼放看他朝,女皇镇怎生旧颜换新貌?如何构筑岁月的浮雕?但我更坚信:时代的瞬间再丰美,最终亦不外替历史长卷平添一抹彩墨而已。



方然


想阅读著名作家方然的新作品吗? 请留意下一期的《女皇镇》杂志!



Category: Chinese , People , recent

POST COMMENT

0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